一线 “佛系法医”张剑：刀笔言志 唯愿人间太平
发布时间：2019-07-20 16:34 | 来源：法制与新闻
我们无法预知罪案的发生，一旦发生，我们就是去寻找真相的人
本刊记者 王春?
“哟，这不是唐伯虎吗？”
“啥唐伯虎，我这哪是唐伯虎哟，跳跳虎还差不多。”
面对同事的调侃，张剑如此自嘲道。
刚结束尸检的他，看不出太多疲惫，工作帽软软地塌在寸发上，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唯独露出他明亮的眼神，那是少年的眼神：热忱、坚定、期待挑战。
张剑是浙江省湖州市公安局南浔分局刑科室指导员、副主任法医师，在今年农历新年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大头照片制作成表情包，作为拜年祝福发在朋友圈里，图片中是他睁大的小眼睛，美白的快看不见的眉毛，淡淡的胡须轮廓，还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卧在他的头上，配上Q体的“给您拜年啦”，显得青春可爱，与他42岁的年纪和职业岗位形成一种反差。
相较于真名，“法医剑哥”这个网名为更多人所知。说到因写作走红的法医，你可能会先想到秦明。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神奇：张剑和秦明不仅是皖南医学院1998级的同班同学，还是同寝室的上下铺。
刀笔言志，唯愿人间太平。一只手持柳叶刀，剖开死亡真相，雪冤锄恶；另一只手敲击键盘，写下法医类推理小说 《法医密档：不在现场的证人》 ，当中的故事，是基于张剑日常工作以及同事间交流的真实案例进行改编和艺术加工的，但主线都源于实实在在的科学和技术。
1500余起现场勘查、5400余次损伤检验、1600余具尸体检验，5000余份鉴定书，这是张剑工作16年交出的成绩单。10次嘉奖，2次三等功，是对张剑工作16年的肯定。
“到处都有阳光下的罪恶，但阳光依然璀璨”。张剑自称是“佛系法医”，行走在人世间的生生死死中，他更加想追求内心的平和淡然，求真存善，愿人间美好。
坚持对权威说“不”
“第五掌骨颈骨折也叫拳击手骨折，多发生于拳击打损伤，别轻易说被别人打的，骗不到法医的！坏蛋！”上述微博语录，正是出自张剑之口。
1978年出生的张剑，现已是南浔刑科室的中坚力量，但这份工作，其实并不是张剑的第一选择。
“歪打正着，大学填志愿时选的是临床医学，最后被调剂到法医专业，刚好我父亲有个朋友是做法医的，所以我大概知道法医是干什么的，于是就走上了法医专业的第一步。换句话说是法医选择了我！”原本梦想着穿上白大褂的张剑，从2003年开始，身着警服成为了一名公安法医。
血腥的现场、恶臭的尸体、颠倒的昼夜、极酷的寒暑，对公安队伍里的法医来说是常态。
但张剑并不愿意说起这些，因为这是工作性质决定的，他更愿意说些实在的东西。
一年初夏，中午饱餐之后的张剑接到指令火速赶往一个死亡现场，这是间独立密闭的平房，当门被打开瞬间，成群的苍蝇涌出，尸体已高度腐烂，成片的蛆虫在蠕动。
就是这些恶心的小东西，在张剑眼里如获至宝，他找到一只最肥大的蛆虫，经过简单处理，仔细观察测量后，淡定地说：“根据这个季节蛆虫生长规律，可以推断死者已经死亡5至7天。”这一推断，为调查取证划定了准确的范围。
一个大雨滂沱的夏天，早上7点，110接到群众报警，在积满雨水的农田里趴卧着一具尸体，怀疑酒后发生意外。
“当时雨越下越大，田里泥水也越积越深，尸体离路边有十几米，必须立即下水进行现场处置，一是看看能否确定身份，二是看看尸表是否有可疑伤痕；没想到真的发现了疑点!”张剑口中的疑点，一是在背部，有三处条形的挫伤；二是在颈部，有些半月形的擦伤；他当即就作出了判断，这不是意外，这是杀人案，死者应该被人用木棍追打至此，然后掐颈导致窒息死亡，可能有过激烈的反抗。
“对一个法医来说这一点不难判断，关键是在这种现场能否找到其他关键的痕迹证据。”张剑确定是一起命案后，立即对现场进行了搜索，终于在漂着杂物的水面上找到了断裂成六截的方木棍；在场人都怀疑不是这根木棍，将断裂的木棍拼接完整后，张剑肯定地说：“就是这根，应该是附近木工厂里的，你们可以去找找看。”
果不其然，侦查员在一家木工厂找到类似的木棍，不仅如此，在随后的现场搜索中还找到案犯作案时陷入泥田里的“人字”拖鞋，作案人肯定住在附近。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接下来的尸体检验中，张剑在沾满淤泥的死者指甲里找到了嫌疑人的皮屑，作案人身上肯定有抓伤。
凭着这些线索警方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在有力的证据面前，嫌疑人很快就交代了抢劫杀人的犯罪事实。审讯室里，嫌疑人痛哭流涕地说，自己打工挣的钱不多，还好赌，赶上这几天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生病没钱看，就想到了去抢点，他以为死者有钱，本想威胁他弄点钱，但遭到死者激烈反抗，一怒之下痛下杀手，不仅害了他人，也让自己走上一条不归路。
回忆起经手的每一宗案件，张剑如数家珍，同时善于总结归纳。他举例，在夏季，如果是在水中漂浮的尸体，上附着的水草浮萍没有被晒干，证明上浮时间不长，正常情况下死亡时间在两天左右。
即便在非办案时间，张剑也爱拉着同事和徒弟们探讨，因此被送外号“导师”。这绝非浪得虚名——凭借过硬的专业知识，在多起重大、疑难死亡案件中，张剑通过对死因的鉴定、致伤物的推断、死亡时间的推断以及现场分析，判明了死亡性质，刻画出嫌疑人特征，为事件的善后处理，命案的快速侦破以及后期的审理审判提供可靠证据。
与张剑共事16年的“战友”、南浔分局刑科室副主任张忠说，遇到重大、疑难案件时，很多都是由张剑主持尸检与现场分析工作，尤其是在案件频发的时候，基本上几天几夜连轴转，因为有句行话“命案不破，分析不止，真相不明，分析不停”。
踏入公安法医行业，与很多警校毕业的同事不同，每次案情讨论会上，他都是提出质疑和反对意见最多的那个。南浔分局刑事科学技术室教导员沈旭华说，好几次即便在上级或专家面前，张剑也会毫不犹豫地提出独到的见解。
2016年一名女子被害，尸体已高度腐败。通过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排除可能的死因，穷尽多种技术手段后，张剑作出了不排除机械性窒息死亡的鉴定意见。
彼时，对这一并不确定的结论，检察院并不信服。案情研讨会上，张剑逐一陈述依据和理由，和反对意见正面硬“刚”。最终，检察院还是申请了一家全国权威的鉴定机构重新鉴定，结果和张剑的分析结果完全一致。
创作小说以笔言志
武能执刀洗冤魂，文能提笔作文章。
刚参加工作不久，张剑前去检验一具报称“喝酒过多致死”的男性尸体。在即将火化前，张剑发现尸体的手腕和脚腕处均有可疑的淤痕，口鼻眼部位有窒息的迹象，这不是意外而是案件。
在随后的调查中，死者妻子哭着道出了不堪忍受丈夫长期酗酒家暴，趁其酒醉后和一双儿女一起捆住他的手脚，用枕头将其捂死的原委。
真相令人唏嘘，张剑忽然意识到，手里的柳叶刀不仅决定着一个人的罪与无罪，也能探知悲剧背后的复杂人性。
最终，促使他真正拿起笔的，是一件单亲家庭小孩失踪案，母子相依为命，孩子很乖。在初步的调查中，民警发现了一些反常的迹象，于是联系了法医和痕迹人员立即前往小孩家寻找蛛丝马迹。
从吃过晚饭起，到第二天早上6点钟，张剑一直在小孩家里反复进行现场勘查和现场访问，最终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比如地面有反常的清扫痕迹，窗帘早早就被拉上等，虽然家里没有翻动、没有打斗，但他心里察觉到小孩子凶多吉少，家里就是第一现场，如果真是个案件，很可能是熟人作案。
张剑立刻将发现的情况上报，根据这一情况，上级立即成立了专案组，连夜进行侦查，在天亮之前抓获了嫌疑人，并找到被藏匿在野外的小孩尸体。
真相大白，与孩子家相识的一个男子，趁孩子母亲不在家，敲门进入，看到孩子母亲的挎包里有现金，顿起歹念，在伸手的一瞬间被孩子发现了，男子怕败露，居然向毫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案子很快就破了，可张剑心里却堵得慌，压抑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小孩家中待了一整夜，看到了孩子母亲数次晕厥，直到最后神情完全呆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个单亲母亲那种绝望的痛苦，我自己想找到一个宣泄的方式。”
出乎张剑意料的是，自己写的片段在网上得到了很多网友的肯定，并希望张剑可以继续写下去。利用平时的空余时间，张剑用手机写完了《法医密档：不在现场的证人》，并得到了圈内诸多作家的推荐。
张剑的同窗好友，作家法医秦明则用“丝丝入扣细致入微，剖开了人性最深处的恶念”来评价 《法医密档》。
此后，下班或午休时间，一有灵感，张剑会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打开办公APP继续他的小说写作，有时在微博上跟粉丝更新创作进度，秀一秀最新的故事章节，目前，他创作的第二本法医小说已接近尾声。
通过写作，张剑也有额外的收获。“对我的逻辑能力是一种锻炼，表达能力也得到提升，特别是与家属沟通时，能用最简练通俗的语言来向他们解释专业的知识。”
不在现场的“证人”
在张剑的第一部小说《法医密档：不在现场的证人》 中，主人公叶剑锋也是一名年轻的基层法医。
张剑说，他从过往十多年的实战经验中，总结每一个案例的得与失、成与败，再将其中的某个细节、某处损伤、某场情景全部融合在一起，才有了小说里的故事：
7点15分，叶剑锋正沉睡在美梦中，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传来同事周权根的声音：“锋哥，青龙山发现了一具女尸。主任让我叫上你。”
“什么情况？非得我去？”难得轮到一个周末休息，叶剑锋睡意正酣，实在不想被打扰。
“好像是个高坠现场。主任亲自带队。”
“高坠？那好，你把工具准备好，来我家小区南门接我。”
在各类非正常死亡事件的检案中，高坠致死，一直是公安机关尤为重视的一类；高坠致死，也是家属质疑较多、勘验难度大、尸检较复杂的一类。叶剑锋就算是有些怨言，也没办法，职责所在。
高坠的死亡现场，从空间上可以分为三大部分：坠落起点、坠落空间和坠落终点。现场，自然要以尸体为中心进行立体式勘验。
死者苏惠的尸体左侧半俯卧在石板路上，头东脚西，面朝南，齐肩长发凌乱地散落开，全身穿米黄色短套裙和灰色丝袜，只有左脚穿着一只白色低跟单鞋，而右脚的鞋子，脱落在尸体前面两米的位置。死者身体有些蜷缩，四肢关节已经僵硬。
待陈卫国他们拍照固定后，叶剑锋撩开了覆盖住死者面部的头发。尸体左面部因地面的衬压或碰撞而有些变形，口鼻腔、双耳道流出很多的血，从惨白的脸庞流向低洼的地面，这是一大片形如长蛇的血泊，还伴随多量的凝血块和脑脊液。这是一个原始现场，未发现有移尸迹象。
“维维，这里先来个概貌，再来个细目照。多拍几张，拍清楚点。”叶剑锋特别指着尸体口鼻部对负责照相的张维维说。
“这里有什么特别吗？”在一旁的周权根问道。
“你好好看看，这就是吹溅状血迹。”
“那我真得好好研究研究！”
“你慢慢研究，等维维拍好照，把尸温量一下。”
周权根是个刚来三四年的年轻法医，对那些不多见的尸体现象涉及不多，叶剑锋在这方面算得上是他的老师了。
“吹溅状血迹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指向吗？”陈卫国在一旁看了看，也很好奇，这位痕迹专家，在法医方面就不那么专业了。
给专家说教，叶剑锋心里有些成就感，他马上解释道：“简单地说，就是颅脑损伤造成口鼻腔出血，在这个人还未死亡有呼吸的情况下，因为口鼻腔呼出的气体将血液吹溅出来，在口鼻周围形成一种特殊形态的血迹。你看死者口鼻部，有些地方的血迹呈密集的点状，这就是吹溅而形成的。它可以作为生前死亡的一个证据。”
……
叶剑锋翻开尸检记录，直言不讳地说，“我们现在只是检验了尸表，初步认为死因基本上是生前高坠致死，无其他致命的打击伤和机械性窒息征象。根据尸温推测死亡时间是在昨天晚上7点到9点左右，头部两处损伤，一处可能是坠落时在凉亭上磕碰形成，另一处较严重的是在落地时形成。四肢和身体的突出部位有擦挫伤，部分骨骼有骨折，部分衣物破损，这些高坠都可以形成。”
叶剑锋继续说：“目前我们法医上认为主要有三个疑点：一是死亡时间，这点我们也是刚刚听陈主任说的，与监控显示的时间不太吻合；二是死者套裙的衣领有撕裂性的破口，这处破口没有在地面擦蹭的痕迹，不符合坠落时与地面形成；三是死者右颈部下颌角下有皮下出血伴有长1.5厘米宽0.3厘米的表皮剥脱，在耳后乳突的位置也有长1厘米宽0.2厘米的表皮剥脱，这几处损伤也很可疑。总之，苏惠的死，我们认为目前不能排除他人所为。”
这是小说里的法医工作场景。2014年，《法医密档：不在现场的证人》出版发行后，张剑12岁的儿子也是他的读者之一。在一次偶然翻阅浏览记录的时候，张剑发现家里电脑上大量搜索“尸体”“腐烂”的浏览痕迹，张剑惊诧地找到儿子询问，儿子告诉他，自己也是这本书的读者，只是有些地方看不懂，只能自己去查，这让张剑哭笑不得。
趣味科普与阳光生活
除了文学创作，张剑常以“法医剑哥”的身份在微博上跟网友互动，解答五花八门的提问，例如：“为啥有些严重的骨折，损伤鉴定要等很长时间？”“要是凶手伪装案发现场，还抓得住吗？”“如何判断高坠死亡原因？”“是自杀还是他杀”等等。自2011年开设微博至今，经他专业解答网友疑问并走红网络的微博就超过数百条。
张剑说，对于网友提问，能回答的他都会以自己的个人观点以发帖的形式回复，但更多涉及网友隐私的信息，他会通过微博私信回复。
有网友向他请教：“巴西一名渔夫意外被鱼枪从面部刺穿至大脑后是怎么活下来的？”
张剑借用办案的切身经验回复道：鱼枪应该避开了渔夫脑部的大动脉血管，并且还避开了生命中枢，最关键的是，他应该没有私自把刺入脑部的鱼枪拔出来。
“去年遇到一个匕首刺入颅内，自己拔出来后，立即造成颅内出血而死亡，如果不拔会有很大的存活机会。”回复深入浅出，获得网友纷纷点赞。
张剑在解答网友提问时发现，很多普通人对法医工作存在误解，急需向大众科普。与众多基层法医一样，除了死亡案之外，日常接触更多的是损伤程度的评定。怎样跟普通的老百姓解释法医专业上的问题，为什么同样的损伤，有些能定轻伤，有些只能定轻微伤，为什么医院的很多诊断不能直接作为依据，等等这些都考验着法医的沟通智慧。
曾有一名年过七旬的老汉被人打掉多颗牙齿后，法医鉴定未认定为轻伤，因而产生不满情绪，持续到南浔分局“讨说法”。后来，张剑主动找到老人，耐心地向他解释，老人的牙齿原本就存在病变，把牙齿比成一棵大树，树根的土壤流失了，根系不牢固了，大树很容易倒掉，有病的牙齿也是一样，轻微的外力就可以导致松动，甚至脱落，属典型的“伤病结合”的情况，不能按照正常健康的牙齿来衡量，故不可以认定为轻伤。
一场矛盾最终得以化解。
“有些人认为我们见惯了死亡，对于生死可能就不像普通人这么重视，其实正相反，法医比普通人更加尊重生命。”张剑坦言，他内心并不希望忙碌，因为越忙碌，意味着又有人受伤，或者又有人失去了生命。
2017年7月，经上级批准，“张剑工作室”挂牌成立。一年多来，张剑带领团队已完成了省、市多起疑难损伤鉴定的远程会诊工作、多起疑难案件的鉴定、侦破工作和多次法医教学任务，并承担了“皖南医学院”法医实习生带教任务。
南浔刑科室副主任张忠是高张剑一级的学长，也是张剑整整16年的同事。
“我俩太熟了，工作中是好搭档，生活中是‘好基友’，给你爆个料，张雨生的《大海》是他的招牌曲，刘德华的歌也很不错，隔三差五会叫上我们去他家吃饭。”说这话时，张忠很自然地搂住兄弟张剑的肩膀。
“我师傅做的菜啊，这个味道吧，怎么说呢，一言难尽……”1991年出生的徒弟曹应宏，从2014年8月份进入南浔刑科室以来，就一直跟着张剑。
曹应宏和张剑都是安徽人，初到南浔时，小曹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朋友，张剑就会时不时叫上他到自己家里开小灶尝尝家乡味道。
“我补充一下，说师傅做菜一言难尽主要是指他网上学来的新菜，我师傅平时做家常菜的味道还是没得说的，上次去他家吃饭是过年前，做了鸡公煲、牛肉火锅、酸菜鱼等一堆硬菜，火锅的锅底还是自己调的，特别好吃！”如今曹应宏已有了自己的家庭，但不时去师傅家聚餐的传统，依然留了下来。
“我们都管他叫‘导师’，你看看这送过来的一堆锦旗。”张忠笑着插了一句。
近些年来，皖南医学院的许多学弟学妹都会来南浔刑科室实习，张剑倾囊而授，给这些准法医上了最生动的一堂实践课。
在同事们口中的张剑，撇开法医的身份，是一个好兄弟好大哥好师长，是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
“我们无法预知罪案的发生，一旦发生，我们就是去寻找真相的人，寻找真相就是为了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让逝者安息，让生者慰藉。”这不仅是张剑工作的写照，也是整个法医群体行走江湖的准则。
论法医的意义，《法医密档：不在现场的证人》 的结局最可以说明：
除夕之前，市政府大礼堂召开了这次特大杀人案件侦破庆功暨表彰大会。所有专案组的官兵，参与案件的人员都参加了，唯独没见到叶剑锋的身影。
五条鲜活的生命，包括那个刚6岁的孩子，一夜间葬送在亲姨儿子手里，这是叶剑锋一时难以接受的，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这场血腥的杀戮。表弟杀了人，表哥还将尸体开膛破肚，虽然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仍让他觉得自己是在亵渎死者的尸体，无论如何这五人的死与他的这个家族已经脱不了干系。这里的一切无法让叶剑锋释怀。
一度的焦虑与压抑，让叶剑锋心神不宁，他很想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
腊月廿九，叶剑锋来到魏东升的办公室请假辞行，看到叶剑锋阴沉萎靡的神态，魏东升打开电脑里一个Excel表说：“你看。”
“这是什么？”叶剑锋看着魏东升表里满满的名单，很不解地问。
“这是从我做法医第一天起直到现在所验过的所有死者姓名，当然也包括无名尸体，也包括有些未破的案件。”
“多少个？”
“两千三百四十八人。最小的是刚出生就几分钟的新生儿，最大的是一位97岁的老人。”
叶剑锋愣愣地看着电脑显示器，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在想，记下这些名单干什么？”魏东升接着说道，“他们都是不该逝去的人，他们含冤横死，无法开口诉冤，所谓逝者无言，而我们就是帮他们申诉雪冤之人。我记下他们的名字不仅是为了他们而悲悯，也不仅是为了罪恶而愤懑，记住他们更是为了记住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不管死者是谁、案犯是谁，做法医你必须都要面对这一切，不要过于禁锢在自己的情感中，压抑在自己的情绪中。别忘了，我们代表的是正义，我们内心应该更阳光，有满满的正能量，罪恶就是社会最阴暗的地方，只有正义的阳光才能消除它。”
对，罪恶就像窗外阴暗角落里凝结的冰碴，但正义是永恒的，正如那些阴霾之外的阳光一样依然是那么璀璨而又温暖，哪怕在这寒冷的冬日，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人们仍洋溢着幸福。
叶剑锋走出市局大楼，他决定到日照最长的地方去看看。
未来想做什么？
“继续做法医。”张剑回答得很坚定，“也许没了激情，没了光环，没了梦想，只剩下责任和担当，够了，这就足够坚持到死。”
行走在生者与死者之间，睹尽生死离别，张剑始终乐观，他说，到处都有阳光下的罪恶，但阳光依然璀璨，即使身处阴暗，也应该让自己活出一道光。
责任编辑：高鹏
